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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文字恐惧症吗?

录人 惊人院 2022-05-13

惊人院第097号房的故事

你有文字恐惧症吗?

阅读时间:9-10分钟

阅读姿势:戴墨镜

院长按 :

 

你有多久没看过书了?666号床的录人问了我这个问题,他意味深长地说:“院长,你听说过一种怪病叫‘文字恐惧症’吗?”


“王哥!王哥!你怎么了?”

 

“没事······呼,我歇一会儿就好了。”我摆了摆手,吃力地对扶着我的同事小张说道。我大口地喘着气,用呼吸抚平慌乱的心脏。心跳渐渐慢下来了,可额头上的汗珠子还是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直砸在我的胳膊上。


我这是怎么了?这周已经是第三次了,每到快下班的时候,我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加快,接着浑身战栗,喘不上一口气,像是快要昏倒。

 

“王哥,用不用送你去医院?”小张关切地看着我。

 

“不用不用,去了也白去,什么病都查不出来,”我靠在椅背上,努力地平稳着呼吸,同时拿过桌上的文件,放在小张手里,“今晚你帮我把它打出来,明天董事长开会要用。”

 

“好,那我用不用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那好吧,你小心点。”小张咬了咬嘴唇,把单位大门的钥匙留给了我。

 

小张走了,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和桌上那串泛着夕阳微光的钥匙,心里突然一阵恐慌:一周前我就去医院检查了好几次,可无论怎么化验,指标都没有任何异常。但这种心慌的感觉在这一个月来却越来越频繁,难道我真的得了什么大病?

 

我刚想到这里,那种感觉又隐隐浮现,我赶紧用力摇了摇头,把心情平复下来:不行,就算检查结果没问题,我也一定要再去看一次!

 

“萌牛就是好牛奶······”出租车上,前座后背的移动电视上正放着的广告使我的心情缓和了不少。这是我当上经理第一年制作的广告,也是我的成名之作。

 

当时接到这个单子时,组里人的意见各不相同,有着力介绍公司雄厚背景的,有利用明星效应的,还有展示产品检验标准的。而当时身为经理的我,力排众议,采用一句话标语加短视频的形式,结果大获成功。不仅稳固了我经理的位置,还带起了全国的广告潮流。

 

而我当时说服员工的话,也成为了广告界的至理名言: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哪有顾客愿意花时间费脑子看你那些不会动的破字?留一句话点明主题,剩下的内容都给我动起来!”

 

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饶是其他公司跟风,这种新颖的广告形式也让我们公司赚了个盆满钵满。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揪了起来: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妻子今年也刚生下孩子,我绝不能因为身上这个不知名的烂病就此倒下!

 

出租车停在了医院的门口,我向看视频的司机扔了二十块钱,直奔四楼的心内科。


“怎么样,大夫?”

 

“还是跟上次一样,没什么问题。”眼前的这个医生我已经来找过无数次,号称是治疗心脏病的权威专家,可每次检查后都只是让我回家观察。如果今天他还这么说,我一定要投诉他医术不精!

 

“那我这病就没法治了?我明明每天下班都浑身出虚汗,心脏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你却跟我说我没病?”我把皮包往桌子上一拍,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那我也没办法啊,你指标一切正常,只能回去再观察两天。”

 

“还让我观察?人都要观察死了!我现在就要投诉你们医院!不是你仪器有问题,就是你医术有问题!”我站了起来,扫了一眼他的胸卡,赵子夏,工号201478,“你等着,今天不把我病治好,我一定要投诉到底!”

 

可这赵主任却并不害怕,他指着桌上的化验单,摊着手说:“你指标一切正常,病历上你也说没有遗传心脏病,那我总不能给你乱开药吧?你想投诉我也没办法,在这里签个字,右拐就是投诉处。”

 

“行,我马上就投诉你去。”我从包里拿出笔,狠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了病历。病历很厚,都是我之前检查的报告,需要签的部分很多,我往下不停地翻着页。

 

可翻着翻着,我却觉得我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而且这次的反应比下班时更强烈,身体随着我的手不住颤抖,冷汗不断地往外渗。刚翻到一半,我便双腿一软,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心口犹如擂鼓般咚咚作响,气也一口比一口短,快要窒息。

 

“啊!救我!快救我!我不行了!”我一把抓住了赵主任的衣袖,不断地大声喊着。

 

“怎么了?快,快吸一口!”赵主任显然也被吓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放在我鼻子下方,“吸!”

 

“嘶——呼——”果然,一吸之后缓和了不少。我倚在桌腿上,不住地拍着胸口,看着赵主任疑惑的目光说道,“你看,这次你相信我有心脏病了吧?”

 

“不对!”赵主任摇了摇头,他拿起听诊器伸进了我的衣服里,“你这种心率和表现不像是心脏病的症状,倒像是······被吓到了。”

 

“吓到了?”这次轮到我皱眉了。

 

“对!”赵主任收起听诊器,点了点头,“吓到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夜里上厕所,或者是看鬼片的体验?那时候的反应应该就是你这种感觉。”

 

我仔细地回忆起了最近看的一次恐怖电影,似乎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双腿发软,心跳加快,浑身还一阵阵地出冷汗。

 

我对赵主任说:“好像有那么一点像······可医院里也没有什么让我害怕的东西啊!我也不是小孩,总不能说看你的白大褂害怕吧?”

 

“是啊······”赵主任站起来,叉着腰环顾四周。

 

突然,他的眼神落在了椅子腿旁的病历本上。他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递到了我跟前说:“你再看一次你刚才签的名。”

 

“嗯?这是干什么?”我疑惑地翻开病历本,寻找着刚才签名的那页,可看了一会儿,心跳竟然又迅速加快了,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病历纸上竟然被我捏出了指印。

 

赵主任见状一把把病历本抢了过去:“你是害怕文字!”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虽然赵主任把病历本从我眼前拿走以后,我心脏好了些,可我怎么可能害怕文字?

 

“我没开玩笑,这种病的学名叫文字恐惧症,是类似于深海恐惧症的一种疾病。原因可能是大脑文字解读功能的缺失,造成大脑对文字产生了类似于对深海处未知生物的恐惧。对这个概念也是最近刚有,我们医院才收了十几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病!”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说不早就治好了么?”我瞪着赵主任咬牙切齿说,有相同病例居然不早点诊断,害得我白白担心了一个多月。

 

“可那十几例病人全部都是七岁以下的小孩,”赵主任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这十多例病人全部都是幼儿时期基本不看超过几百字以上的文章,造成了大脑相关功能的缺失。结果一上小学,看到教科书就惊叫昏厥。没想到,现在这种病竟然发展到了成人的身上!”

 

我从地上站起来,回到了椅子上,捶着有些发疼的脑袋:“那,这种病怎么治?”

 

赵主任叹了口气,摇着头:“无药可治。只能暂时缓解,我这里有一副电子眼镜,它可以自动识别,并且遮挡住大部分的文字。这本来是给孩子上学用的,现在只好让你试试了。”

 

我接过眼镜,透明微黑的镜片镶嵌在黑色的眼镜腿上,看起来和普通墨镜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的能行?”我皱着眉头问道。

 

“试试吧。不过明天再试,今天你需要赶紧回家休息,记住,今天什么文字都不能看。”赵主任拉开门说道。


出了医院大门,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不断闪躲着可能出现文字的地方。


可我发现,即使是让我看,街上也看不到几个汉字,几乎全部都是视频和图片:

 

理发店是一个卖弄风骚的长发女郎,饭店则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正拿着勺子往一个女模特的嘴里喂食,公共厕所是一男一女分别在一块屏幕的两端,坐着马桶互相调笑。

 

放眼望去,整条街上没有一家书店,除了饭店,最多的就是电影院,大大小小的电影院像是沃土上的野草,高矮不同地往上窜。我记得国内最大的电影院好像已经达到了21层,都快赶上住宅楼了。

 

我回了家,直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虽说我照着赵主任的指示做了,可我仍对他的理论半信半疑:


文字恐惧症?我只不过是最近十几年不看书,就能得上这种病?这眼镜我可花了三千多,他是不是为了卖眼镜故意骗我的?

 

我睁开眼睛,把眼镜从包里拿了出来,放在床头桌上。可又想了一会儿,还是把眼镜放回了包里,万一明天上班真用得上呢,有备无患吧!


“王哥,好点了么?”刚一上班,小张就凑过来问道。

 

“啊,好点了······”我一边说,一边有些紧张地看着电脑上的文字。还好,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妈的,这眼镜肯定是那鬼医生骗我,等我下班就去找他算账!

 

“那就好。对了,这是我昨天打出来文件,王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小张从包里掏出文件夹摆在了我的面前。

 

“啊,好,我先忙别的,一会儿看。”虽然电脑上的两行字并没有让我喘不过气,可不知怎么,那墨绿色的文件夹在我的眼中,仍像一个深埋地雷的草坪。

 

“好。”小张痛快地走了。

 

两个小时后,已经快到午休了,手头的工作基本都做完了,就剩这个开会的文件了,一会儿董事长是肯定要用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文件夹拽到了面前。一页翻了过去。嗯?我摸了摸胸口,心脏仍安分地待在胸膛里,好像没事。

 

我又翻过了一页,这页的字数不少,可除了喉咙有点紧外,并没有什么症状,也许是昨天着凉了。

 

渐渐地,我翻页的速度加快了,三页、四页、五页······


等我翻到第十七页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心脏猛地往嗓子眼上一撞,全身像筛糠一样颤抖,脖子像是被一双大手牢牢卡住,胃里翻江倒海。

 

“王哥!王哥!”小张惊叫着跑了过来。

 

“哇!”我一口吐了出来。随着黄绿色的呕吐物遮盖住了材料上的文字,我竟感觉喉头一松,心跳也骤然缓了下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叫道:“快,小张,快帮我拿包里的眼镜!”

 

“好。”小张虽然奇怪,可看我那么着急也顾不得问什么了。

 

我接过眼镜戴上,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一闪,竟然化成了一个个黑色方块,整本文件看上去如同码在桌上的黑背麻将,整齐排列着。而我的心跳奇迹般地慢了下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我松了松领带,摊在椅子上,按住小张拨电话的手:“我没事,你帮我念一下文件吧。”

 

“可是······”

 

“真没事!你赶紧念吧,马上要开会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文件上的脏污,可再换一份也来不及了,只能勉强这样。

 

“好吧,那我念了。今年我公司······”小张坐在我的身边念着,小而婉转的声音十分动听,我的心情渐渐好了些,心里暗想,这事绝对不能让董事长发现,否则肯定连保安都当不成。

 

可内容实在太多,还没等小张念完,开会时间就到了。我示意小张不用再念,把文件夹在了腋下,深呼吸一口走进了会议室。可进了会议室,董事长却不在。

 

全酷图公司甚至全广告业都知道,我们的董事长是出了名的准时,今天是怎么了?

 

“大家安静,各位经理稍等片刻,董事长马上就到。”过了半小时,秘书急匆匆地走进来说道。其他经理议论纷纷,而我只顾着用纸巾擦拭文件上的痕迹。

 

又过了一个小时,董事长终于到了。他从我身后经过,我的位置就在他旁边。我不敢抬头,看他落了座,就站起身,照例弯着腰第一个把文件递了过去。

 

可谁知,文件迅速地从我眼前抬高,转交到了秘书手里,我的头上响起了董事长的声音:“咳,今天我头有点疼,材料就让李秘书念一下吧。”

 

我抬起头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董事长的脸上赫然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眼镜!

 

董事长明显也愣住了。整个会议,我们俩都不住地看向对方,除了李秘书闻到文件上的味道打了几个喷嚏以外,整个会议也静悄悄的,除了我,没人明白为什么董事长今天戴着墨镜上班,也不说一句关于文件的话。

 

会很快散了,我挤过一群一头雾水的同事,开车直奔医院而去。

 

完了,全完了,如果董事长的文字恐惧症传了出去,那整个酷图就都完了,没人会找一个看不了字的公司做广告,也没人会要一个看不了字的经理。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让赵主任治好我!


“赵主任!赵主任!”

 

“谁啊,赶着······哎,你怎么又来了?”

 

“你,你怎么也戴上这眼镜了?”我和赵主任面面相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副黑色眼镜仿佛一块千层万织的黑布,把赵主任和我都蒙成了一个盲人。

 

“坐吧,”赵主任叹了口气,向外喊了一声,“小孙,帮我读一下病历!”

 

“昨天你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就文字恐惧了?”我问道。

 

“是啊,没想到啊!”赵主任拍着干净的桌面,往日摞成小山的病历已经全都被收进了档案柜里,“唉,没想到我得这病这么快。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位接诊的病人了,等看完你,我就要辞职喽!”

 

“啊?你不干了?”

 

“对啊,连病历都看不了,还等着人家赶你走么?哦,对了,你今天来是干嘛?是眼镜不好使?”

 

我也叹了口气:“不是,是我发现我们董事长也得了这个病。我们是做广告的,要是传出去,公司肯定就完蛋了,而我今天又发病了······所以我想问问这病到底能不能治。”

 

其实在我进门后就已经不抱希望了,医生都得了这个病,要是能治,他也不用辞职了。

 

果然,赵主任摇了摇头,又从柜里拿出一叠文件:“治不了。我研究了很久,人类大脑的功能只会退化而不会进步。你看现在纸书都进博物馆了吧?满大街都是铺天盖地的电影电视,而且据说现在连剧本都没有,全靠小演员先预演一遍剧情,再由大演员实操,谁愿意费脑子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啊!”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甘心。

 

“没有,”赵主任的回答仍是那么令人绝望:“你我是四十多岁的人,大脑功能已经开始退化,所以出现症状早。等过一阵儿,20多岁的人可能也会发病,发病年龄段渐渐覆盖儿童、青年、中年,到时候······”

 

我不敢往下想,绕着房间来回踱步,突然问道:“那些六七十岁的人呢?我怎么没看见他们有病?他们不是应该比咱们发病还早么?”

 

赵主任的话,把我最后一丝希望也浇灭了:“他们早就发病了,只不过是按照心脏病来治的,前一阵儿医院暴增了五百多例,其实应该都是这种病······知道你为什么前几天只是下班时发病吗?是因为那个时间段文件比较密集。而你现在早上也发病,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我的心中骤然一紧。

 

“代表······哎,你们干什么?”

 

“院长请您到他办公室一趟,另外让我们帮忙收拾东西。”赵主任还没说完,一个医生和几个保安就走了进来。

 

“唉,行。王先生,你先走吧。你们也先出去吧,一会儿我自己过去。小孙啊,来,再给我念一次我写的第一份病历,让我再听听吧······”

 

我被保安挤出了门外,即将关门的时候,我看见赵主任那布满皱纹的手在病历上不断地抚摸着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黑框。我鼻子一酸,扭头出了医院大门。


从那天以后,我四周戴黑框眼镜的人多了起来。刚开始是人事部经理老周,后来是营销部经理老温,宣传部经理林子······再后来,连小张都带上了眼镜。

 

整个公司在我们眼中,宛如笼罩在冬季长夜之下,只要有文字的地方都是触手可及的黑。又过了一个多月,连公司招聘的年龄最小的“读文员”都带上了眼镜。

 

董事长开了一个会,决定在公司每个人的电脑旁,安装一台听读器,所有会议的文件都用提前录成的音频来传达。会上全票通过,没有人有异议。

 

又过了一年的时间,文字恐惧症成为了头号绝症。


世界各国的政府决定,把所有跟文字有关的东西,包括书籍、文献等,全部送进博物馆,派专人进行看管。同时取缔所有书店,并且全面禁止在街上发传单的这种恐怖行为。

 

在各国政府严厉的执行下,我们渐渐摘掉了戴了两年多的眼镜,公司又变得五彩斑斓了,清晨的阳光也重新进入了我们的眼中。所有人的生活都渐渐恢复了正常。

 

“没有文字能咋样,不就是看电影没有字幕嘛,我觉得也挺好啊!”我在眼镜摘掉的三天后,高兴地跟小张说道。

 

可是好景不长。一天上午,我正听着董事长传来的音频文件,突然又出现了两年多以前的那种感觉,而且这次来得更加猛烈:心脏像是被扔进了滚油锅,耳朵里全是蜂鸣,鼻子里连一丝气都吸不上来!我两眼一黑,竟晕倒在了听读机前。

 

“王哥!”这是我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好冷啊,这是哪?”突然,我出现在一片冰冷黑暗的空间中。我不断摸索着前进,可脚下的石块绊得我不停踉跄。我停了下来,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手感很黏,其中似乎混杂着许多我从未摸过的植物,空气中的氧气很多,我吸一口就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这环境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这好像是史前的地球生态!我在科普视频里见过。

 

突然,我的肩膀被一只不明生物猛然撞击,我大叫一声,想要躲开,却又撞上了另一个。

 

“醒醒,王哥,醒醒!”我的双肩被剧烈地摇晃,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董事长和小张都在我的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么?”医生问道。

 

我勉强地点了点头:“小张,给我杯水······”

 

医生拿了过来,看我喝完了水,接着说道:“你的文字恐惧症恶化了。”

 

“什么?”我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恶化了,怎么可能会恶化呢?我都没看任何文字啊!我······”突然,我又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医生连忙把我的嘴捂住,接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往我鼻子下一晃。

 

吸完之后,我的心跳平复了不少,可又被小张和医生戴上了一个特制口罩,我说不了话了。

 

“你现在最多能听十个字,”医生说完,顿了一会:“而且还要间隔一分钟。”

 

又过了一分钟,医生再次说道:“我建议你尽快学会手语。”

 

医生再次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又说:“有助于帮助交流。”

 

说完,医生就走出了门。我望向小张和董事长,小张抓着我的手,眼睛里都是泪。董事长的眼睛眯着,泛着些许的泪光,可向下耷拉的嘴角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的右臂扬了起来,指头往手心里抠:“你先不要来上班了。”一分钟后,他接着说:“公司的事情不用你担心,等病养好再回来吧!”

 

董事长走后一分钟,小张也走了,我看着小张拐出门的背影,不住地叫喊着。可我的嘴唇就像是被胶水牢牢地粘在了一起,死死地锁住了所有的声音。


我突然明白了赵主任在辞职之前,为什么让小孙给他念病历了。不是为了怀念当初刚入院的美好时光,而是他知道,他快要听不见文字了。

 

这病还会继续恶化么?我看着病房外落日的余晖这样问着自己。


半年后。

                        

我正在病房里复习今天刚学的手语,突然房间门被咚咚敲响。

 

“进!”我刚想说话,却立刻放松了舌头。半年了,我还是没能彻底改过来说话的习惯。我走到门口,看到了董事长的脸。

 

“你来干什么?”我用手语比划。

 

“我来接你回去。”他用手语回答。

 

我看着他略显笨拙地挥舞着手指,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


呵,半年了,你总算也发病了。

 

“我不回去,病还没养好呢。”我故意加快了手指的速度,他在外面,自然没有天天在病房专心练习的我这么熟练。

 

“王哥,你别闹了,”小张往前迈了一步,她的动作显然比他熟练得多,“快回来吧,这半年外面都翻了天。”

 

通过小张的手语,我渐渐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原来,疾病发展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董事长在离开病房的一个月内就发了病。当各部门经理知道了以后,就冲董事长疯狂说话,害他直接住了院,而最能说的人事部经理老李当上了董事长。可好景不长,老李也很快发病,不过这次却没人再能说动老李,因为他们发病得比老李还早。

 

街上很快多了不少用嘴抢劫的人,而各国之间也开始动用大规模的喇叭武器,谁把声音传得更远,谁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很多人都在文字的狂轰滥炸中被活活吓死,而在医院治疗的人们则幸免于难,因为医院的病房大部分都用了完全隔音的材料。

 

战争进行得极快,由于文字的威力太过强大,各国的参战人员伤亡都十分惨重。而仅过了一个月,世界各国元首决定:正式休战,并协议利用手术,切断各国所有人类的舌筋,制止恶性事件的发生。

 

“你看我。”小张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滴。


她张开了嘴,我看到她的舌头趴在下牙堂上,像一条精疲力竭的虫子。


可我对她却没有太多的同情。半年多以来,我不再是经理,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恨她之前的柔情和之后的冷漠。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恶毒的想法:我还能说话,只要我把口罩摘下来,就能致他们于死地!

 

于是,我猛地摘下口罩,在小张和董事长惊恐的眼神里,我张大了嘴巴:“啊啊啊······”

 

我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的舌头虽然能动,可它无法伸直或者卷曲。我张着嘴环顾四周,拿起水杯使劲地闻了起来:一股淡淡的药味侵袭了我的鼻子。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原来他们早就给我下了药。

 

小张走到了我的面前,把我从地上搀了起来,对我打着手语:“没事的,王哥。我们现在也是这样的。过去的事你就别往心里去了。董事长又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就等你回来了。”

 

“又开了一家?现在还有广告么?”

 

“有,”小张又笑了起来,“现在没人能说话了,全靠手语。广告也不例外,所以现在董事长做的手语广告,很受欢迎呢!”

 

“真的?”

 

“真的,我承认我以前是有点对不起你,可现在只要你来,我保证给你最好的待遇。”董事长笨拙地比划着。

 

我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床头的水杯,要是再留在这里,也许还会被当成试验品,被迫喝下掺了各种药剂的水,是应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我这次没用手语,冲着小张和董事长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了?”我走出门就惊在了原地。


四周的摩天大楼全部被杂草植物所缠绕,地上的土壤极厚,很多不知名的昆虫在我的脚边翻上翻下,除了远方的一处建筑物还算整洁,其余所有楼房都像是淹没在了一片未开掘的雨林之中。

 

“没事,习惯就好。”小张拍了拍我的后背,领着我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走去。

 

走了大概三十分钟,我进了门。房间很大,中间摆着几条长桌子,很多人在桌子前面忙活着。

 

“为什么不开灯?”我皱着眉头比划着。

 

“没有电。”董事长回答。

 

小张按下了董事长的手,接着回答:“当年各国开战时,率先摧毁的就是其他国家的电力人员,可没想到武器威力太大,负责电力的工人几乎全部被杀死。在战争结束后,没有人可以阅读和学习电力方面的书籍。而通过手语教学,那些幸存的老电工也传授不了多少东西,所以现在除了医院,其他所有行业全部停止了供电。”

 

董事长在我身旁绕了几圈,接着比划:“现在医院是最好的条件,有吃有住还有电,可你也会被当成试验品,这我们都知道······你留在这里,也是有吃有住,我让你还管这些工人。”

 

我往前走了走,那些工人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印章,正在往纸上猛盖着手语的图形,上面画的是:


“保护手语,就像保护我们古老的文字。”只这一句话,就占了一整张纸的面积。

 

小张拿起一张油迹未干的宣传单,指了指:“王哥,你别看现在小,可这也是广告业。其实我们只学手语也是一样的啊!再过一阵,恢复了电力以后,我们还能宣传,还能制作默片电影,还能······”小张的手停在了空中,接着又比划了起来,“反正,没了文字,也无所谓的,我们不还是一样生活。王哥,你就留在这里吧。”

 

小张比划完,董事长也凑了过来,工人也都发现了我,他们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紧紧地盯着我。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疯狂地摇着头跑出了大门,直往医院跑去。

 

等我跑到了医院,却发现除了在医院门口扫土的人勤快些外,其余的护士和医生都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往窗外望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还好没有人发现我,我松了一口气,悄悄进了病房,换上了蓝色条纹的病号服。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在这间只有一扇小窗户的病房里度过了。


在一年的时间中,有时候会突然冲进了一大批人,放一点文字给我听,在这种时候,我都会毫无例外地昏厥过去,甚至有一次还休克了。有时候,他们会往我的脑袋上套一些稀奇古怪的仪器。不过,几乎所有的仪器都没用过第二次,那些医生的手语也都在表达着失败。


而我水杯里的气味,也不断地变化,刚开始的气味很混杂,后来就单一了些,再后来就变成了无色无味的纯净水。每天的饭菜也是如此,从复杂的炒菜,一直到简单的面条,到了昨天,则变成了干巴巴的馒头和一碗稀粥。


而今天,已经到了晚上,却没有一个人来送饭。我实在饿得受不了,才推开了病房门。

 

刚推开门,我就发现了贴在医院走廊的一张大纸,上面用手语写着: 在这一年中,人类的大脑已经退化到了不可在脑中想象文字的程度。我院虽极力挽救,可仍未能阻止病情。现由于医疗知识传授困难,我院将永久停止实验。人类生存物资存放在······”

 

突然加速的心跳和战栗的身体让我无法再往下读,我感到一阵晕眩。我扶着墙,紧闭双眼,呕吐了好一阵,才感到呼吸有些缓解。

 

我走出医院的大门,那些藤蔓植物已缠绕上了医院大楼,土壤也蔓延到了大厅。


我走到街上,看到在树林和房屋中同样拿着那张大纸,或呕吐或晕厥的人们。没有人比划任何东西,所有人都呆呆站在街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远处的一个男人撕碎了手里的纸,扔上了天空。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天空中飘满了锯齿状的雪花。

 

在不断下落的雪片中,我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小张,我想叫她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叫她。我急得直跺着脚,可土壤太厚,怎么都发不出太大的声响。

 

突然,我望着漆黑的夜空,伸长了脖子:“呜——”

 

小张回过头,她向我挥手,她看见了我!

 

“呜——”小张也冲我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抬起头,冲着夜空嚎叫着。


那单一而巨大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仿佛是来自一群远古的野兽。


·END·


我是666号床录人,我在惊人院等你

(本故事系平台原创,纯属虚构,切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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